第四章 现身(14 / 29)
上楼的。她家门前只摆着女人的、非常老气的布鞋,鞋面绣花,惠姨说都是她自己做的。
趁天气好的时候,我将被褥都洗了,房间的窗口不大,晒不来这么多,所以我向惠姨提出是否可以挪到天台一角,就两张被子,不多。她答应了,其实我隐隐察觉,她对我有点不一样,像注视着某种引人入迷的东西,她看着手中的食粮的感情,与看着我时相差无几。我抱着被子,气喘吁吁,终于把它们摊开在晾晒架上,视线里除了平整的地砖,还有缝隙里散落的粟米,皮已经干了。
于是我猜测,惠姨口中的“儿子”,会不会就是一些宠物?如同京城的老大爷养鸽子、养八哥,她也养了,不过我没在天台找到笼子之类的东西。又或者,她只是享受喂食的快乐,像做善事,身体差的人常常落入这样的“陷阱”,大慈大悲观音菩萨,吃素、放生、诵经,只求早日康复。
虽然我无意探究,但好奇心人皆有之,况且惠姨的确十分爱护我,有时候煮多了饭菜,会送给我一份。她的手艺很好,令我不禁生出一丝羡慕:如果她是我的妈妈,该多好啊!二十多年前,我看着孤儿院里的老师,也曾有过类似的感慨,这是像我这种被抛弃的人的通病。
直到现在,我依旧没有亲眼见过惠姨的儿子,白天或夜晚,都没有。她也神出鬼没,布鞋踩在地上近乎无声,若不是她在楼梯上喊我,我肯定无法察觉她正从那里走过。
“今天又不好好吃饭?”她不认同地盯着我手中的外卖盒。
我下意识想把东西藏起来,注意力又被她袖口上一点污渍吸引。惠姨意识到了什么,低下头,片刻后又抬头看我,笑吟吟地说:“最近有点调皮了……小孩总是这样,叛逆期。”
无论惠姨是否生育了孩子,是人是动物,还是不存在的概念,我并不关心,但她的口吻和笑容总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,非常强烈,一瞬间就从心底涌上来。过了几分钟,我回过神:“哦,好的。我先走了。”
“明天来我家吃饭吧。”惠姨反而叫住我,“孩子大了,不喜欢吃零食,我现在经常下厨,很容易就超出正常分量。”
我本想推辞,可傍晚的光犹如被谁倒了一碗血,洋洋洒洒,倾泻在窗前。惠姨就站在那片鲜红中,直直地看着我,我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她立即当成默许:“大约七点,过来吧,经常吃外面的东西,很容易得胃病。”
她果然像个慈和的母亲,回家后我想了很久,赴约远比我想象得更困难,我几乎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历——孤儿院的老师是职责所在,她们的善意是有代价的——我离开那里太久了。
第二天夜里,我从百无聊赖的梦境中醒来,午睡是伤人的,令我头昏脑涨。不过时间正好,我开始往顶层走,灯光闪烁,大概是电压不稳的缘故。
这栋楼有点年头了,地方很偏,据说从前还发生过事故,所以惠姨以低价将它接手了,真叫人嫉妒。不像我,没有固定的落脚点,偶尔我会感觉自己像一只鸟,无依无靠,当我离开乐队,这种孤寂更加凶猛到不能压抑。
所幸惠姨很快开了门,让我抛开无谓的矫情,将刚刚买回来的水果放在桌上。我说:“现在梨子当季,很甜呢。”
“好孩子。”她夸奖我。随即转身走入厨房,把一锅香气四溢的炖菜端出来,摆在中央,“吃吧,我煮了很多饭。”
食物非常美味,我不由得眯起眼,像一只在春光里打滚的猫,这里竟然给予我一种“家”的错觉。但某个瞬间,我感觉后背有些寒意,仿佛被注视着,并不是一个人,一双眼睛,而是很多来自虚空的目光。我回过头,那里是一扇窗,防盗网将黑夜分割成一个个狭窄的格子,只有风声。
惠姨殷勤地看着我:“怎么啦?”
“没事。”我怀疑自己神经过敏,药物,或者心理作用,很难解释原因。似乎有什么催促我转换话题:“惠姨,你,你的儿子呢?不在吗?”
她愣了愣,然后笑意更浓:“哎呀,不用担心。小孩知道怎么回家,更何况,在外面跑来跑去,也只是为了找到喜欢的东西。既然已经……肯定不愿意流浪。”
我舔舔下唇:“是吗?”压根没听明白。
“是啊。”
她身上搭着一件薄薄的披肩,上面有许多刺绣的图案,精美异常。我分辨不出是花鸟,还是游鱼,五彩绚烂,但衬着惠姨的脸,并不显得奇怪。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,我猜测,如果她生下孩子,孩子也会惹人喜爱。换作我,被如此期待、如此珍重,我肯定欣喜若狂。
我如此渴望依靠,渴望家人的陪伴,尽管我假装不在意。
晚饭后,我帮惠姨收拾碗筷,她站在那扇窗前哼歌,我听不懂,感觉是某地的歌谣。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腥味,像是某种动物的气味,但我总能从里面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油脂的味道,和我冬天时擦的护手霜很像。当我走出厨房,我看见惠姨倚在昏暗中,鼻梁很高,眼睛微微突出,从侧面看过去简直像一只孤立独行的鸟。
“要走了吗?”她注意到我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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