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 梦与天鹅绒(3 / 7)
只知道冲进急诊时,他喘得几乎要吐出来。可即使如此,他依旧没有跑赢死亡。
迎接他的医生朝他微微鞠躬,说:“很抱歉,我们已经尽力了。”
冰冷灯光的照亮了医院的走廊,薛怀玉沉默地看着装有父母的遗体的铁柜里从抢救室里推出来。他攥着手里的死亡通知书,伸手握住柜子一旁的把手。
金属冰冷如头顶的灯光。
他和护士一同穿过走廊。游荡在走廊上的人们看见他们,都自发地让开了道路,并用一种探究且同情的目光望过来。
这段通往停尸间的路似乎特别长,又似乎特别短。
等薛怀玉回到一楼,坐在急诊外的座位上时,他都没能真正缓过神来。明明发生在他眼前的所有事情都如此现实,他却觉得像梦一样,就连父母离去这个事实所带来的悲痛都是虚浮地飘在头顶的。
护士见状,好心提醒道:“邱先生,时间很晚了,先回家休息吧。您父母的事情我们会再联系您的。”
直到这一刻,那种漂浮的悲痛轰然落地,砸在了他的心上。
薛怀玉感到心头一阵抽痛,让他不得不拱起肩背蜷缩起来。他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,家里空无一人,再也不会有人等着他回家。
微信里,他和父母的消息停留在飞机前起飞前的一刻。
他在群里说:【准备起飞了。】
母亲的消息一如往常那样,字里行间都饱含着充沛情感,单看屏幕上的字就能够想象出她说这话时的语气:【收到!崽崽,妈妈带着你最爱吃的草莓和爸爸去机场接你回家!妈想死你了。】
父亲倒是简单得多,只是附和似地在妻子的消息后面接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。
眼泪无声却汹涌地从酸痛的眼中流出来,薛怀玉以为自己溺亡了。
薛汶大半夜出现在急诊完全是因为段鸿声。
今晚原是这人的生日宴,正式的宴席结束后,他们又和其余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私下出去聚了聚。段鸿声对花生严重过敏,属于一丁点都碰不得的那种,结果却不知怎的误食了。只见不到几秒,他的脸就涨红得吓人,扶着桌子弯下腰,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。幸好薛汶反应快,也管不上自己是酒驾,当即把人扛上车,连闯五个红灯将段鸿声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抢救。
他们来得很及时。
在听到段鸿声的情况稳定下来后,薛汶猛地松了口气,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。
他看着在病床上陷入昏迷的人,独自走到急诊室外冷静了会儿。也是在这时,他看见不远处有人正坐在椅子上哭。
实际上,薛汶也不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在哭。他甚至连对方的哭声都没听见。可那人蜷缩在座位里,双手捂着脸,把头埋在腿上的姿态足够令所有人都直观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悲痛。
夜晚的急诊并不清闲,走廊上有许多病人和家属来来往往。大家大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,无暇搭理别人如何,而哪怕注意到了这个被悲伤击溃的陌生人,也会出于一种不想多管闲事,或者不知如何反应的心态,干脆选择假装看不见。
薛汶通常也不会管。
但大概是他也才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意外,因此他在那一刻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。
他特意回车里翻出了一包纸巾,又折返回走廊,递给了那人。对方一直把脑袋埋在手心里,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,于是薛汶开口,说:“给,纸巾。”
那人的身型肉眼可见地僵住。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,他们谁都没有动作,也没有说话,直到那人伸出手,接过了纸巾。
他没看他,也没说任何感谢的话。
薛汶倒不在乎,只是低头看了眼这人,看到那节从衣领里延伸出来的、弯下的洁白后颈,然后安慰似地拍了拍对方颤抖的肩膀。
急诊室里医生在喊他名字,薛汶应了一声,匆忙走了进去,没再去打扰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。
段鸿声已经醒了,但扎着点滴的那条手臂上还能看到一大片风团。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过敏症状,见薛汶进来,他一脸的眼泪婆娑,说:“薛汶,我要以身相许!”
薛汶装作听不见,开口道:“没事就好,我再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。”
“你不留下来陪我吗?”段鸿声问。
“你要护工陪你过夜我给你雇一个。”薛汶回应说。
床上的段鸿声闻言,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,闭上眼挥挥手,示意他滚蛋。
离开时,薛汶有些在意地往之前那个座位又看了眼,但如他所料,那人已经不在了。
薛怀玉上到三楼时忽然停住。
楼道里静得可怕,风顺着敞开的窗门倒灌进来,被挤压出尖锐的呼啸声。这栋楼里早就一家住户都不剩了,贴在各个家门口的对联早已褪成淡粉色,有些甚至已经风化成碎片,从门上脱落下来,在吹进楼道的风中晃晃悠悠地摇摆。
他转过头,看着身后的楼梯片刻,开口道:“别躲了,都跟一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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