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(14 / 14)
“……”他忽然沉默了,说不出来。
曹操亲了一下他耳朵,凑得很紧。曹丕心跳得快,还以为父亲又要说什么暧昧的情话,气息就携带着烫得盛不住的几个字像熔岩般流进耳道。
“悖逆人伦,天地不容。”
闪电一般劈过。
曹丕被烫得当即就想起身,把十年来每一夜想的辩词大谈一通,却被有力的手臂狠狠锢在了原地。心里的话和父亲的声音合在一起,他甚至分不清那是谁说的。曹操的眼神像刀子,刺烂了他的喉舌,他不能辩驳了。
“怕什么?”曹操又嘲讽地笑了,说了那样令人心惊的话却还有心情再舔一道儿子的耳垂,“又不是你一个人。”
曹操的白发、细纹、越来越粗重浑浊的呼吸声在某个瞬间格外清晰起来。从前曹丕并没有感觉父亲是如何衰老的,然而伴随着妥协和接纳,一些特征意外地胜过那强硬的外壳,变得更明显了。
悖逆人伦,天地不容!天地不容,世人更是不容——这是条没有结局的路,甚至给人留有余哀的结局都不配有。父亲说自己不在乎,他也说自己不在乎,可生于此天地之间,如何能不在乎。
“对不起,父亲。”曹丕思绪百转,最后只说了一句话。
而曹操什么也没讲。人生一年有一年的阅历和变化,曹子桓的心里有二十七年的海浪,他的心里更足足添了三十三年的波涛,每一次风暴都要更为剧烈可怖,足以颠覆某个时刻的自己。
谁对不起谁还有什么要紧的,总之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亡命之徒了。
“大理寺出来那日,是不是恨极了?”半晌静默后,曹丕听见曹操问他。
他想起来那时的心情,摇摇头,口是心非地说没有。虽然有些恨,可比起无穷无尽如沧海一般的爱来,实在太过渺小,不堪相抵。
曹操又闷笑起来,胸腔振动着,让曹丕莫名地升腾起不安,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说这些,今晨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似乎都在之前的岁月早有伏笔,反而增添了许多结束的意味。
“子桓,你要走得比为父更远。”曹操笑罢,用力捏他的后颈,“本该给你的,现在一齐补上了。”
曹丕被捏得身子酸软,一叠声地叫着父亲讨饶,泪花都涌出来才被放过。
“那扯平了,嗯?”曹操问。
曹丕心想真是歪理,莫说这其中因果,就是时间长短也是不能两相抵消的。但他如今被曹操抱着……所以还是扯平了罢。
“嗯。”曹丕答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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